第一百一十八章 骑鹤上杨州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杨州。”杨州自古至今便是历代的名都,为南北交通要道,两淮盐运的中心,富商大贾,多住在这里,富丽繁华,不下京都。杨州的地点虽在江北,却富有江南的情调,尤其是瘦西湖。说起瘦西湖,也真是瘦得可怜,一束纤腰,楚楚有致。
沿湖最大的点缀,就是杨柳,每当春天开始,绿杨如烟,春风徐指,千万条柳丝,就够迷人了。柳阴下,酒帘边,静静泊着小游艇,船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盈盈如水,婀娜妩媚,笑语如莺。
瘦西湖上有一家最出名的点心馆,叫做富春楼的,不但点心名闻遐迩,而且也是瘦西湖上景色最宜的地方,楼上临水面朱栏曲折,楼宇宽敞,你可以在这里“皮包水”(吃茶和点心),也可以凭栏欣赏湖上景色,和船娘们悠然打桨的美丽姿态。
现在正是上午已牌时光,富春楼五间打通的楼面上,数十张桌子,几乎已经坐满了“皮包水”的客人。东面临湖的一张桌上,静静的坐着两个人。这两人都是一身青纱长衫,年纪不大,看年纪都不超过二十,左首一个生得玉面朱唇,风度翩翩,如果看他容貌,本是斯文一派,但腰间却悬一柄青穗长剑。右首一个举止也很斯文,但脸如淡金,似乎微有病容。这两人不用作者交代,当然就是谢仁旺和石中玉了。
他们到杨州来,自然是为了寻人,石中玉的祖父掌中指龙啸天、师父掌中剑卓一绝无故失踪,谢仁旺遇上的朱衣老道,要他“往北方走,遇仙即止”,晋江的北首,自然是杨州了。而谢仁旺此行的最终目的是要到百花门的总坛去,也是要经过杨州,加之和石中玉结为姐弟,姐姐有难,自己怎可以在这关键时刻走人了,何况自己也是要走杨州的,并不耽搁多少时间,就是由所耽搁,谢仁旺也是要陪石中玉来的,所以杨州自然是非来不可的。
但他们到了杨州,却茫然无所适从,偌大的杨州,你到哪里去找龙啸天和卓一绝呢?到杨州来之前,既无一丝线索,到了杨州,自然就没有辙了。两天时间,都花在茶楼酒肆上,就是毫无半点眉目,今天,他们找到富春楼,看来还是一无所获。
因为楼上食客虽多,却都是些文人墨客和商卖中人,毫无岔眼的,而且全楼之中,身边携带长剑的,可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谢仁旺自己了。谢仁旺感到意兴索然,只是慢慢的喝着茶。石中玉自然看得出来,口中低低的叫了声:“弟弟。”
谢仁旺一手托着茶盏,问道:“石姐姐有什么事?”
石中玉道:“我们游湖去,好不?”
谢仁旺笑道:“好吧,你有兴趣,我们就去。”
石中玉展齿笑道:“那就走。”随着话声就站起身来。
谢仁旺看她兴致很好,就随着站起,付了帐,一同下楼,走近埠头。早有一条小艇停在那里,船梢站着—名垂着两条辫子的绿衣少女,招呼道:“两位公子爷,要游湖么?”
谢仁旺听她一开口,声音软软甜甜的甚为动听,点头笑道:“我们正是游湖来的。”
绿衣少女朝两人甜甜一笑道:“二位公子那就请上船了。”谢仁旺和石中玉跨入舱中,对面坐下,绿衣少女用桨轻轻点开船头,就划着桨,朝湖面上驶去。
石中玉问道:“小姑娘,杨州有些什么好玩的地方?”
绿衣少女—面打桨一面嫣然笑道:“原来两位公子初来杨州,光是湖上,就许多多名胜,从这里去,是五亭桥、徐园、小金山、平山堂,每到一处,都可以流连上半天。”
谢仁旺问道:“还有呢?”
绿衣少女道:“还有就是梅花岭,和环花观。”
她俏眼瞟着两人,问道:“两位公子是读书相公,对不?”
石中玉问道:“读书人怎么呢?”
绿衣少女眨着眼道:“—种是读书相公,还有是做买卖的,就多一个去处了。”
谢仁旺道:“那是什么地方?”
绿衣少女道:“仙女庙。”
“仙女庙”不是有一个“仙”字吗?谢仁旺想起朱衣老道曾说过:“遇仙而止”,莫非指的就是仙女不成?心念这一动,不觉问道:“仙女庙只读书相公和买卖人能去么?”
“自然什么人都可以去了。”绿衣少女扑哧一笑,说道:“我是说到仙女庙去的,以读书相公和买卖人比较多就是了。”
石中玉道:“他们去做什么的呢?”
“自然去求签的了。”绿衣少女轻笑道:“仙女庙里仙女娘娘是最灵验不过,读书相公去问的是前程,今年会不会高中?买卖人去问这一趟买卖是不是能够赚大钱?仙女庙外面,经常演戏酬神,就是中了举,赚了大钱去还愿的。”
石中玉道:“仙女娘娘有那么灵,那就应该有一种人要去烧香许愿才对。”
绿衣少女睁大眼睛问道:“那—种人?”
石中玉轻笑道:“像姑娘这样的人,去问终身呀。”
绿衣少女晕飞双颊,含羞道:“才没有呢。”
谢仁旺问道:“仙女庙在哪里?”
绿衣少女道:“城东。”
谢仁旺道:“姑娘,你快靠岸。”
绿衣少女俏眼中飞过一丝异彩,诧异的道:“怎么?公子爷要上岸,不游湖了么?”
谢仁旺呵呵笑道:“听姑娘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了想要应试功名的一种想法,姑娘既然把仙女娘娘说得这么灵,我就要赶去求一支签,游湖明天也可以游。”
绿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说道:“公子爷想要功名只要诚心去求签,相信一定会高中的。”
谢仁旺笑道:“这么说姑娘比仙女娘娘还要灵了。”
绿衣少女道:“公子爷取笑了。”她果然把小艇打了个转,驶回原来的埠头。谢仁旺从怀中取出一锭碎银,递给了她,就举步跨上埠头。绿衣少女道:“公子爷,就是游一趟湖,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石中玉道:“多的就送给你买花粉。”接着道:“等我弟弟中了状元,会来接你当状元夫人去的。”绿衣少女被他说得粉脸通红,石中玉已经含笑跨上岸去。
两人走了一段路,石中玉低低的道:“弟弟,我们这就要到仙女庙去么?”
谢仁旺道:“自然马上就去,虽然不一定会有消息,也总算是有线索了。”
石中玉道:“那天朱衣老道说的”遇仙而止“,会是仙女庙么?”
谢仁旺道:“仙女庙总沾上了一个”仙“,我们且去看看再说。”
城东仙女庙,本是一处盐米市场,但因为庙前一片空旷的场地,仙女娘娘又有求必应,经常有许愿的人来还愿酬神,也经常演戏,就有不少摊贩在这里设摊,后来走江湖买卖、练拳的也在这里围了场子,就这样,虽然不是庙会期间,也渐渐形成一个集市。
现在,这仙女庙一片广场上,吃喝玩乐,形形式式,三教九流,可齐全了。谢仁旺、石中玉两人,到了仙女庙前面,只见一路上摊贩林立,游客杂沓,是个龙蛇杂处之地,仙女庙在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之中,显然不是清静之地了。两人只是像旁的游客一样,胡乱逛了一阵,渐渐走近仙女庙的大门。
一般大的寺庙,如果不在庙会之期,是不开中间两扇大门的。仙女庙规模宠伟,屋宇覆盖甚广,自是属于在庙之列,两扇高大的山门,经年常关,只有左右两边的侧门开着,供香客和游人出入。就因为仙女娘娘有求必应,纵然不是庙会日子,善男信女,求签许愿的人,进进出出,还是不少。
谢仁旺和石中玉随着几个香客,从侧门进入庙内,再由左廊折入在天井,就看到有不少人正在到处拈香拜神,一座比人还高的大香炉,香烟缭绕。跨上石级,大殿上求神拜佛的人更多,几个签筒,正在播着一片“策”“策”之声。这里是官迷心窍和财迷心窍的人磕脑袋瓜的地方,当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谢仁旺回头道:“兄弟,我们到后面去看看。”石中玉点点头,两人由大殿转出,穿行长廊,来至第二进,这里比起前殿,就清净得多了,香客全挤在仙女娘娘殿,这里也有几个,那只是随便拈香参拜而已。
两人刚跨上石阶,就有一个中年道士迎了上来,打着稽首道:“二位施主请了。”他没向别的香客招呼,却来招呼谢仁旺和石中玉,那是因为别人双手捧着香,一望而知是香客,他们不像香客,而且谢仁旺腰间还佩着长剑,自然特别显眼了。
谢仁旺连忙含笑还礼道:“道长请了,在下兄弟路过杨州,久闻仙女庙香火鼎盛,特地瞻仰来的。”
中年道士看着两人,含笑道:“欢迎欢迎,二位施主请入内待茶。”
谢仁旺道:“道长不用客气,如果方便的话,在下兄弟想到处走走。”
中年道士笑道:“施主说那里话来,敝庙仰仗的是十方香火,进入敝庙来的都是施主,那里会有不方便之理,不知二位施主是否需要贫道带路?”
谢仁旺道:“这个不敢当,香客正多,道长只管请便好了。”
中年道士道:“如此,贫道就不奉陪了,只是后进是观主清修之地,左右两边,则是云房,游客止步,要请二位原谅。”一般寺院道观,云房所在,都是“游客止步”的地方,这也是常情。
谢仁旺问道:“在下听说观主是位年高的有道之士,精通玄门精义,不知道如何称呼?”
中年道士道:“敝观主道号上玄下通,今年已经九十有八了。”
靠,这观主老道已有九十八岁了,不会老糊涂了吧!谢仁旺心中暗笑口中却还是淡定从容地道:“在下兄弟慕名而来,不知可否参见观主一面?”
“这个……”中年道士面有难色,说道:“敝观主清净无为,已有多年不问尘事,平日很少接见客人,只怕要使二位施主失望了。”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身穿鹅黄道袍的小道童从后进走了出来,朝中年道士打了个稽道道:“三师叔,观主刚才吩咐,今日中午,有二位远道来的小施主,和观主有缘,可以请他们到云房相见。”
中年道士听得面露惊喜,朝谢仁旺稽首道:“观主精通易理,大概已知二位施主的来意了,这是很难得的事,平常有许多游客,想见观主,都见不到,如今观主来请二位入内相见了。”
谢仁旺心中一动,忙道:“观主果然道法高深,未卜先知,看来在下兄弟,福缘不浅。”
中年道士一指小道童道:“他是伺候观主的明心,二位施主请随他进去,贫道就不奉陪了。”
小道童接着朝两人打了个稽首道:“小道替二位施主领路。”说完,就转身走在前面,往后进行去。
谢仁旺谢过中年道士,就举步跟着小道童身后就走。小道童出了二进殿宇,穿行长廊,经过了几座殿宇,进入一道月洞门。这里已是仙女庙最后一进,庭中有一棵古松,老干槎桠,势如拿云,松树底下,养着一对白鹤,状极悠闲,见到了人也不走避,看去甚驯。
迎面一排三间屋宇,静寂无声,甚是清幽。你如果看了仙女庙外扰壤红尘,真想不到此处居然隔绝尘嚣,别有天地。光看这份光景,这位仙女庙的观主,自然是有道高人了。小道童明心引着两人越过青草如茵的一片草地,到了阶前,就神色恭敬,在门口说道:“启禀观主,二位施主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快请他们进来。”小道童应了声“是”,立即身形一侧,说道:“观主请二位施主进去。”他侧身举手,撩起一片门帘。
谢仁旺、石中玉一先一后,跨入门去。只见这间云房略呈方形,中间靠壁处,放一张紫檀云床,床上盘膝坐着一个银发披肩,银髯飘胸,身穿朱红道袍的老道人。这老道果然是个有道高入,不但脸如婴儿,白里透红,白眉低垂,覆着一双炯炯有神有目光,神情冲夷,道气盎然。云床前面,是一个古铜八卦炉,炉香袅袅,一进入云房,就可闻到一缕淡淡的梅檀香味。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受困
“呵呵,二位小施主远来不易,大概不认识贫道了?请坐、请坐。”老道人面上流露出蔼然笑容,抬着手朝二人招呼。他年已九十有八,但话声清朗,听来几乎只有四十来岁的,说话的声音。任何人看到这般光景,心中无不肃然起敬。
谢仁旺来时,还把仙女庙当作贼窠,但此时看了这位老道长,不觉暗暗惊异,神色恭敬的朝上首拱手作了长揖,说道:“在下兄弟久仰老道长道法高深,今日得瞻仙宇,实是福缘不浅。”
“好说,好说。”玄通老道微笑道:“二位小施主先请坐了再说。”谢仁旺、石中玉就在他对面的两张紫檀木椅上落坐。
玄通老道不待二人开口,又道:“仙道无凭,人间哪有真仙?贫道只是静参易理,稍悟天人之机,比人家多活了几十年而已,其实离大道还远得十万八千里,成仙登道,谈何容易?呵呵。”
谢仁旺呵呵笑道:“老道长这是过谦之词。”
玄通老道又道:“贫道只是山野之人,云烟过眼,心如止水,就因为心如止水,大概再活个九十八年,还可以办得到,呵呵。”
石中玉道:“老道长真是神仙中人。”
“二位何尝不是神仙中人?”玄通老道笑了笑道:“贫道算出今午会有二位日友光临敝庙,而且和贫道有缘,贫道这有缘二字,指的是宿缘,大概二位小施主听不懂吧?”
谢仁旺道:“老道长语含玄机,在下兄弟确实不易领悟。”
“呵呵。”玄通老道又呵呵笑着道:“这也难怪,二位小施主年纪还幼,灵根已泯,贫道称二位旧友,那是一甲子以前的事了。贫道路过峨嵋,曾和二位在金顶畅淡大道,二位怎地忘了?”
石中玉道:“一甲子以前,在下还没生哩。”
“不错,不错。”玄通老道微微一笑道:“二位当时正是峨嵋茅蓬炼气之士,得道成胎,还得转胎,所以贫道觉得仙道无凭……”谢仁旺被他说得迷迷糊糊,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又像很有道理。
只听玄通老道又道:“二位经贫道一说,总应该想起一点来了。”
石中玉道:“我怎么会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慢慢的想,呵呵,慢慢的想。”玄通老道眯着双目,含笑道:“贫道觉得二位灵智不应如此被尘俗所蒙,再仔细想想,就会想得起来了。”
谢仁旺忽然双目乍睁,一手拉起石中玉的手,霍地站了起来,喝道:“兄弟,咱们快退出去。”
“呵呵。”玄通老道依然眯着双目,笑道:“这位小施主可能已经想起来了,请坐,请坐,既已想起前因,正作贫道的座上客了。
不是座上客,是阶下囚。谢仁旺、石中玉迷迷糊糊的被人抬起,不知过了多久,才从迷迷糊糊中逐渐清醒。谢仁旺第一件事,就运气检查全身。石中玉却已经尖叫起来:“弟弟,我们在哪里了呢?”谢仁旺这一经运气,登时发现自己身上有两处经穴果然被人家以截脉手法给闭住了。
他暗暗觉得好笑,自己体内的经脉可以经过仙界的伐髓洗筋丸所锤炼而成的,不惧任何手法闭住经脉,方才一运气,就已豁然贯通,只是石姐姐?石中玉看他没有作声,还当他没有清醒过来,着急的摇着他的身子叫道:“弟弟,你快醒醒,快醒醒呢。”
谢仁旺突然想到自己两人被他们迷翻了送到这里,说不定暗中仍有人监视,自己说话可得小心,一念及此,不觉口中“唔”了一声道:“兄弟,你嚷什么呢?”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石姐姐,你别作声,把人坐过来,你身上有两处穴道,被他们用截脉手法闭住了,弟弟给你先解开了,但不论遇上什么事,没有弟弟出声,你仍然要装作经穴受制,不可露出破绽来。”
石中玉听得心中—惊,暗道:“看来弟弟江湖经验果然比自己老到多了。”一面依然嚷道:“弟弟,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被关在一处暗不见天日的地方,那贼老道果然不是好人。”口中说着,人已捱着谢仁旺身边坐了过来。
谢仁旺安慰着道:“兄弟,既来之,则安之,这里很可能是在地室之中,但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总有目的吧,且等他们有人来了,问问明白,再作道理。”一面再以“传音入密”说道:“现在不可说话了,快些运气,和弟弟度入的真气会合,引道运行。”说着就伸出手去,按在她背后“灵台穴”上,默默运功,把真气输入她体内。
石中玉果然不敢再说,立即运气行功,引着谢仁旺的真气,循经而行,直待真气循行一周,但觉十二经络豁然而通,谢仁旺才能把手掌缓缓收了回去。石中玉想起弟弟给自己脚弯上起出毒针,给自己胸口接骨,现在再给自己运气,不但自己身子都给他看到了,连自己体内,都有了他贯注的真气,自己总归是女儿之身。她突然感到一阵羞涩,袭上心头,脸上登时热烘烘的,急忙把身子移开了些,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谢仁旺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伸手摸摸身边,晋江剑已经不在了,那不用说自然是给对方搜去了,回头仍以“传音入密”问道:“石姐姐,你的紫艾剑还在身边么?”
石中玉摸摸身边,她把紫艾剑藏在贴身之处,居然未被搜走,这就点点头低声道:“在。”她不会“传音入密”,因此只说了一个“在”字,而且声音说得很低。
谢仁旺道:“如此就好。”
石中玉问道:“你呢?”
谢仁旺道:“被他们搜走了。”
石中玉低低的道:“弟弟,我看还是交给你的好,你武功比我好,万一动起手来,你就用得着。”
谢仁旺笑道:“还是你留着吧。”
“不。”石中玉道:“我留着不如交给你,遇上一个武功比我强的敌人,我就施展不开,不小心还会被人家夺走,在你手中就不同,你足以自保,也可以保护我。”她在说话之时,已从长衫里面解下了紫艾剑,递将过去。
谢仁旺听她说得也是有理,就伸手接过,佩到长衫里面,然后举步走了几步,伸手在墙上一摸,那是一堵砖墙。这间地室,地方扑不大,虽然没有什么光线,但他凝足目力,还能看得清楚,只有左首有一道门户,他走近门前,再伸手一摸,只觉着手冰凉,是一道铁门。
他身边有了紫艾剑,这道铁门,就关不住自己两人,但他并不想破门而出。因为自己两人,被制的经穴已解,要想出去,随时都可以走。对方既以朱衣道人测字为由,要自己往北来,“遇仙而止”,又把自己两人,诱入观主静室,以迷香把自己迷翻,可见对方着实用了一番心机。
由此看来,这仙女庙不是和紫衣帮有关,便是和掌中双杰失踪有关了。而且很有可能两件事还有着一定的联系。不管是和紫衣帮有关还是和掌中双杰失踪有关,总之这两件事没有弄清之前没有将掌中双杰救出,自己是不会走的。
石中玉跟在他身边,低低的问道:“弟弟,我们有办法出去么?”
谢仁旺朝她微微一笑,以“传音入密”道:“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去,只是现在还不能走。”
石中玉道:“为什么呢?”
谢仁旺把她拉到壁角坐下,仍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们进来不易,总要摸出对方的底细来,否则岂非白来了?”
石中玉道:“我们被关在这里,能摸到他们底细么?”
谢仁旺道:“所以要忍耐,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总会有人来的。”
“那老道士坏透了,故意说些玄机,把我们听得迷迷糊糊的,哦,还有……”石中玉仰起头叫道:“弟弟,我在想,那游艇的娘们显然也是他们一路的了。”
谢仁旺笑道:“我们一路行来,早就落入他们的眼中,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早在百岭山上,要我们往北来,遇仙而止的朱衣老道,就是他们一路的了。”
石中玉矍然道:“这么说,我爷爷和师父也是他们劫持的了?”
“当然有可能。”谢仁旺又以“传音入密”,把自己方才所想的两件事,也和她说了。
石中玉由衷的感到佩服,低低说道:“弟弟,你真行江湖经验比我多得多了,这些事情,我怎么没想到呢?”
谢仁旺道:“这是你没遇到什么事,呵呵,我小时候听王伯说过一些江湖中人所以知道一些。”正说之间,谢仁旺一摆手道:“有人来了。”
石中玉听到没有声音,忍不住问道:“我怎么没有听到声音呢?”
谢仁旺道:“还在门外走道上,快到了。”
话声甫落,果然听到铁门外面有人开启铁锁的声音。谢仁旺急忙以“传音入密”叮咛道:“石姐姐,你要记住了,我们两处经穴被制,不能和人动手,一切由弟弟来应付。”
石中玉只是点着头道:“我知道。”铁门“碰”的一声,被人往外拉开,就有灯光从门外射了进来。石中玉故意大声骂道:“贼毛道士,你们把小爷关在这里,要待怎的?”
从门外走来的却是一个连步细碎的绿衣女子,一手提着灯笼,俏生生的走入,轻笑道:“二位公子,不用动怒了,我可不是道士。”
她一开口,谢仁旺就已听出是游艇上那个打桨的少女,不觉哼道:“姑娘真行,居然把我们骗到仙女庙来了。”
石中玉道:“弟弟,她就是那个打桨的女子吗?”
绿衣少女把灯笼提高了些,照着她春花似的笑容,眼波一溜谢仁旺,笑着说道:“还是这位公子的耳朵行。”—面又道:“公子说我把你们骗来的,可冤枉人了,仙女庙可是你们找来的,不是我把你们骗来的。”
谢仁旺问道:“姑娘来此作甚?”
绿衣少女霎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来看看二位,不行么?”
石中玉笑道:“状元夫人自然是来看状元郎的,不会来看我的了。”
绿衣少女被她说得粉脸一红,啐道:“你少贫嘴。”她没有发怒,显然对“状元夫人”这四个字,还很感兴趣。不,这应该说人长得俊,到处都沾到便宜,哪个少女不怀春?
谢仁旺却冷冷的道:“我们经穴被闭,关在地室里,成为你们囚犯了,你进来有什么事,干脆说出来吧。”
绿衣少女听得一呆,望着他道:“公子好像真的在怪我了呢。”她回身关上铁门,才道:“其实你们是大师伯引来的,可不关我的事。”
谢仁旺心中一动,暗道:“此女口气稚嫩,也许可以从她口中,探出一些口气来。”心念一转,忙道:“在下并没有怪你。”
绿衣少女道:“真的不怪我么?”
“自然是真的了。”谢仁旺一笑道:“在下要怪就该怪你大师伯才对,只不知你大师伯是不是这里的观主?”
绿衣少女道:“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是这里的观主了。
谢仁旺又道:“那么还有一个朱衣老道呢?他是你什么人?”
“他就……”绿衣少女只说了两个字,就突然缩住,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谢仁旺知道了,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那朱衣老道可能就是她大师伯,因为她说过:“你们是大师伯引来的”,这就含笑问道:“那么姑娘的令师是谁呢?”
绿衣少女脸色微微一变,凛然道:“我不知道。”
石中玉不悦地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绿衣少女对她可不假词色,回头冷然道:“我不知道难道不可以?”
“自然可以。”谢仁旺呵呵笑道:“那么姑娘叫什么芳名,总不该不知道吧?”他知道对付这小姑娘可得下水磨功夫。
“我……”绿衣少女粉脸蓦然一红,她想说“我不知道”,但她只说了一个“我”字,就停住了,过了半晌,一双水汪汪的眼上,瞟着谢仁旺,看到谢仁旺也正在望着她,不觉幽幽地道:“我叫……陆小翠。”
石中玉看她和弟弟含情脉脉的说话,心中不禁有气,冷声道:“这名字真还像状元夫人哩。”
绿衣少女哼道:“你少插嘴。”
“陆小翠。”谢仁旺笑道:“好名字,果然有状元夫人的意味!”
绿衣少女一张俏脸不由地春江水暖了一下,忽然“啊”了一声,急急地道:“你们一直和我说话,我忘了问你们啦,你们谁是石中玉呢?”石中玉正要开口。
谢仁旺忙道:“陆姑娘问石中玉干么?”
绿衣少女道:“自然有事了,你们谁是石中玉呢?”
谢仁旺道:“姑娘先说有什么事,在下才能告诉你。”
石中玉心中暗道:“弟弟真有一套,正在套她的口气,看来自己真太心直口快了。”
“你真会缠人。”绿衣少女小蛮靴轻轻一踩,接着道:“告诉你也不要紧,大师伯要我来请石中玉出去一趟的。”
谢仁旺道:“我们两人,只请一个出去?”
绿衣少女道:“大帅伯这样吩咐我的,自然只请一个出去了。”
“不成。”谢仁旺道:“要去,我们两个一起去。”
“那怎么成?”绿衣少女道:“这是大师伯吩咐的,我可作不了主。”
谢仁旺朝她一笑道:“这要看姑娘肯不肯帮忙了。”
绿衣少女道:“我不敢。”
谢仁旺笑道:“姑娘只要肯帮忙,你只要说一句话,你大师伯决不会怪你,我们也两个人都可以去了。”
绿衣少女问道:“什么话呢?”
谢仁旺道:“姑娘如果答应了,在下才可以告诉你,你如果不肯,那就算了。”
绿衣少女眨眨眼道:“你先说说看,如果我帮不上忙,你说了也没用呀。”她似是已经首肯了。
谢仁旺道:“在下说出来了,姑娘一定要帮忙,而且在下保证,在你大师伯面前,决不使你为难。”
“烦死人了,好嘛。”绿衣少女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谢仁旺笑了笑,低声道:“姑娘只要跟你大师伯说,我们两个人都抢着说是石中玉,你没法分得出来,就只好把我们两人都带去了。”石中玉听得暗自好笑,弟弟这办法真好,真亏他想得出来。
绿衣少女忍不住“咭”的笑出声来,说道:“看来你这人很坏。”
谢仁旺道:“为什么?”
绿衣少女道:“因为你会出坏主意。”
谢仁旺道:“那姑娘是答应了?”
绿衣少女道:“我答应可以,但你……”她粉脸一红,底下的话还没说出来。
谢仁旺接口道:“你要在下告诉你,谁是石中玉,对不?”
绿衣少女点点头道:“就算你说对了。”
谢仁旺一指石中玉道:“他是我义弟石中玉。”
绿衣少女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谢仁旺道:“在下谢仁旺。”
绿衣少女低低的念道:“谢仁旺……”忽然抬目问道:“这三个字怎么写?”
谢仁旺道:“谢就是感谢的谢……”
石中玉插口道:“仁就是仁义道德的仁。”
绿衣少女听不懂,道:“什么人(仁)?”
谢仁旺道:“不是人,是仁,仁义的仁,一个单人旁加个二字。”
绿衣少女道:“旺呢?”
谢仁旺道:“人气旺旺,非常旺盛的旺。”
石中玉取笑道:“其实你只要记住我弟弟就是状元郎就好了。”
绿衣少女看了石中玉一眼,才道:“谢公子相貌堂堂,说不定将来真会中状元呢。”
石中玉道:“所以我要你记住他就是了。”
谢仁旺怕她因羞成恼,忙道:“陆姑娘答应了要算数。”
绿衣少女道:“你们见了大师伯,也要这样说才行。”
谢仁旺道:“这个自然,姑娘只管放心好了。”
“好。”绿衣少女道:“那你们就跟我出去吧。”
谢仁旺低声道:“多谢陆姑娘。”
绿衣少女叮咛道:“大师伯脾气不好,你要多忍耐些,莫要顶撞了他。”
谢仁旺道:“在下省得。”
绿衣少女转身道:“你们快些走吧,大师伯等久了呢。”一手推开铁门,当先走了出去。
谢仁旺回头道:“兄弟,咱们走吧。”
两人跟在她身后,走出铁门,穿过一条甬道,右转就是一条石级,拾级而上,已经回到地上,那是一间黝黑的斗室。绿衣少女领着他们走出,再穿行过一条长廊,已经到了一座月洞门前面,现在谢仁旺认出来了,自己两人已回到了仙女庙观主的静室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狗日的饭菜里下淫毒
他们进入月洞门,来至静室门前,绿衣少女就躬着身道:“启禀大师伯,石中玉带到。”
只听玄通老道在里面说道:“带进来。”
绿衣少女应了声“是”,回头道:“你们随我进去。”她又朝谢仁旺盯了一眼,低低的道:“记住了。”这是叮嘱他不可顶撞大师伯,谢仁旺朝她暗暗点了点头,绿衣少女才领着两人走入静室。
静室中布置如旧,云床上依然盘膝坐着身穿杏黄道袍的老道,只是披肩银发,飘胸银髯,全变得乌黑有光了。在云床右首,两张木椅上,端坐着两个人,那正是掌中双杰掌中剑卓一绝和掌中指龙啸天。玄通老道目光一注,看到绿衣少女领着两人走入,不觉浓眉微微一动,说道:“翠丫头,我只让你把石中玉叫来,你怎么把他们两个全带来了。”
绿衣少女道:“回大师伯,弟子问他们谁是石中玉,他们两个都说是石中玉,弟子分不出来,只好把两人全带来了。”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小丫头,叫你办一件事,都没给大师伯办好。”
绿衣少女急道:“弟子真的不知道他们谁是石中玉呀。”
玄通老道含笑道:“大师伯又没说你知道石中玉是谁,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绿衣少女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谢仁旺在入室之时,就以“传音入密”朝石中玉道:“兄弟听着,见到令祖、令师,不可叫喊,你看我眼色、手势行动,不可露了破绽,让他瞧出来。”
玄通老道望了两人一眼,含笑道:“怠慢二位小施主了,不知两位之中,哪一位是石中玉小施主?”
谢仁旺道:“观主使用迷香,把在下二位迷翻,这是什么意思?”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伸手指指掌中双杰,说道:“二位小施主一定认识这二位是谁了?”
谢仁旺道:“不认得。”
玄通老道又朝石中玉问道:“你呢?”
石中玉也摇着头道:“不认识。”
“哈、哈、哈、哈。”玄通老道仰首发出一串哈哈大笑道:“两位小施主不肯说,贫道问不问都是一样,你们二人之中,反正总有一个人是石中玉。”
说完,就没有理会两人,回过头去,朝掌中双杰含笑道:“石中玉是田施主的令孙女,也是卓施主的令高徒,贫道如今也一并请来了,二位总相信了吧?”卓一绝、龙啸天都没有说话。
玄通老道又道:“贫道把二位请来,乃是一片善意,只要二位点个头,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卓一绝道:“在下已于贱辰那天,当众宣布封炉,不再铸制兵刃了,道兄要在下为贵观铸制兵刃一节,在下歉难遵命。”听他口气,原来玄通老道把他掳来,是要他铸制兵刃。
龙啸天接着道:“兄弟也已退出江湖多年,浪迹不羁,贵观要兄弟提任护法,兄弟更不敢当。”
“哈哈。”玄通老道大笑道:“二位这么说来,贫道劝说了半天,算是白说了,二位施主……”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小道童勿匆走入,行到玄通老道身边,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两句。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不要紧,让他到处去看看吧。”
“是。”小道童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玄通老道又含笑接着道:“现在田小施主也到了这里,二位施主应该明白,有许多事情,最好是做得两面光,所谓两面光,就是你有面子,我也有面子,两人都光彩,这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脸上虽然在笑,两眼望着掌中双杰,目光却渐渐冷峻,说道:“若是敬酒不喝,等到喝罚酒时,那就没味道了,嘿嘿,二位施主久走江湖,贫道这话,自然总会明白了。”这话就含有威胁之意,也自然以石中玉威胁两人了。
谢仁旺眼看掌中双杰一直坐着没动,心中暗道:“看来他们一定是穴道受制了。”一面目注玄通老道,冷然道:“道长语气,似乎含有威胁之意,只不知道长究竟欲如何?”
“问得好。”玄通老道道:“贫道奉邀他们二位担任仙女庙护法,那知他们误会了贫道的好意,石中玉,贫道让你们祖孙、师徒三人,回去好好想想……”
突然门帘动处,红影一闪,轻风飘香,室中已多了—个一身梅红衣裙,面蒙轻纱的女子,口中娇“唷”一声道:“原来卓、田二老和谢少侠都在这里……”谢仁旺一眼就已认出这红衣女子正是紫衣帮的使者沈若琳。
玄通老道眯着双目,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沈若琳冷声道:“你呢?你是什么人呢?”
玄通老道道:“贫道玄通,是这里的观主。”
沈若琳道:“真正的身份呢?”
玄通老道呵呵道:“姑娘这话问得奇怪了,贫道的真正身份,自然还是仙女庙的观主了。”他放心得很,掌中双杰和谢仁旺、石中玉四人,全都经穴被制,无法施展武功,仅凭沈若琳—个女子,岂会在他眼里?因此眯着双目,从眼缝中射出两道金线般的光芒,注射着沈若琳,嘿然道:“看来姑娘绝非寻常之辈,贫道想知道姑娘的真正身份。”
沈若琳冷然道:“道长看不出来么?”
谢仁旺先前还以为这仙女庙是紫衣帮的所在,如今听了两人这番话,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如此看来,这仙女庙和紫衣帮不是一个组合了。”
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依贫道看来,姑娘身手似乎不弱,只可惜的是……”
沈若琳俏生生站在门口,问道:“可惜什么呢?”
玄通老道大笑道:“姑娘虽然找到他们,但姑娘只怕也出不去了。”
“哦。”沈若琳漫不经意的道:“出不去?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玄通老道含笑道:“因为贫道也要把姑娘留下。”话声甫出,左手迅若闪电,凌空点出一指,指风如矢,嘶然有声。
沈若琳冷笑一声,身形一偏,就避开了对方一指,同时偏身疾进,同样左手一抬,五指转动,手法轻灵已极,洒出一片错落指影,朝玄通老道袭去。你别看玄通老道盘膝坐在云床之上,他没待沈若琳欺近,整个身子突然离床飞起,向一旁移开数尺,飘落地上,呵呵笑道:“贫道倒是小看你了,姑娘这‘绝户玲珑’指,功夫不赖啊。”他口中说着,左手疾发,五指似爪似钩,朝沈若琳肩头抓去。
谢仁旺眼看两人已动上手,机不可失,身形一下闪到卓一绝和龙啸天两人身后,双手齐发,在他们身上,连拍了几掌,想替他们解开受制的穴道。
玄通老道突见谢仁旺身法敏捷,被闭的经穴,分明已解,心头不由一怔,口中呵呵笑道:“小施主能自解被闭经穴,也颇出贫道意料之外,但掌中双杰并非一般穴道受制,小施主要替他们解穴,只怕是枉费心机了。”他左手在和沈若琳动手,互相抢攻,话声还是十分和缓,尤其他右手始终没有出手,显然并未把沈若琳放在眼里。
卓一绝道:“谢少侠,你们既然穴道已解,就快些走吧。”
石中玉道:“爷爷,你们怎么了呢?”
龙啸天道:“你师父说得不错,你和谢少侠速速退出庙去。”
玄通老道大笑道:“贫道没点个头,他们想走,可没这般容易呢。”左手和沈若琳连发数招,突然凌空一指朝石中玉点来。
谢仁旺眼快,急忙一把把石中玉拉开,口中朗笑道:“咱们合力把这老道拿下了。”人随声发,疾欺上去,双掌一挥,接连拍出三掌。
玄通老道依然只使一只左手,他一面封格沈若琳双手急袭过去的指影,一面从容挥手,居然又接下了谢仁旺的三招。沈若琳不仅身法飘忽,一双柔夷,十根纤纤玉指,如弹如拨,指影飞洒,十分好看,但每一根玉指,就像弹琴拨弦,没一记不指向对方的要害大穴,当真错落凌厉,快疾如雨。
谢仁旺双手化掌,忽斫忽拍,掌风记记如刀,也使得十分凌厉。但玄通老道却依然仅以一只左手应敌,他虽然只是一只左手,却能以指对指,以掌对掌,一只手应付谢仁旺、沈若琳两双手,还并不觉得接应不暇。
反而站在一旁的石中玉要想上去协助弟弟,却感到无法近身,也有无从下手之感。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踏左足,扬左掌,侧身斜进,为左劈手,再以中指取”捉筋“划”筋缩“,右足跟进,扬右掌,左手穿花出肘下,取”游魂“,再进右足,以”缠丝步“转身,左手取”内肺门“,划”正肺门“,快,可以上去了。”
石中玉听出是爷爷“传音入密”说的话,所指点的正是“掌中指”的第三个变化,心中不禁大喜,急忙依言左足欺上,侧身使了一记左劈手,中指快疾无伦的朝玄通老道手股曲窝点出。
玄通老道不防石中玉会突然欺身而上,几平被她一指点中,赶紧身形倏退半步,大笑道:“妤小子,这一记”掌中指“,使得不错,大概有你爷爷五成火候了。”他这一倏退半步,正好退到谢仁旺身侧。
谢仁旺哪还待慢,左手“砰”的一掌,击在他右肩之上。石中玉也依着爷爷所教,右足跟进,右手一扬,左手从腕底穿出,取他右肋“游魂穴”。这一指出手了相当快疾,在谢仁旺一掌拍上他肩头的同时,点中了他“游魂穴”。
玄通老道似是来不及封解,给他们一掌、一指击中之后,口中却不禁呵呵大笑起来。这一瞬间,谢仁旺、石中玉也已感到不对,因为手掌、手指击中之后,竟像击在铁石上一般,自己的手掌、手指反而被震得隐隐生痛。
谢仁旺心头一惊,急忙叫道:“兄弟速退,这妖道练的是‘横炼十三太保混元金钟罩’。”谢仁旺从自己掌心传来的震疼感发觉这老道不但炼的是横炼功夫里最顶级的横炼十三太保混元金钟罩,而且这老道修炼这门功夫日久弥坚,显然已达到了第九成的火候上了,浑身是坚逾精钢,休说是拳掌指劲,即便是普通的刀剑劈砍也休想损他。就在谢仁旺喝声中,沈若琳如弹如拨的兰花指,也同时一连串弹上他几处大穴之后,骇然后跃。
玄通老道得意的笑道:“现在你们知道老道的厉害了。”
谢仁旺后退之际,已经翻起长衫,“铮”的一声,紫芒流动,掣出紫艾剑来,冷然道:“就算你练成金钟罩,在下倒要看看你的火候如何,能不能抵得了我这利剑的刺袭?”
沈若琳也在一退之下,抽出了长剑,她更不搭活,娇叱一声,一剑朝玄通老道劈去。玄通老道一双目光却盯在谢仁旺的紫艾剑上,对沈若琳刺去的一剑,根本理也没理,直等她剑势快要近身,才左手一探,一把抓住了她的剑身,轻轻一拉,就把沈若琳连剑带人拉出去三尺光景。
沈若琳剌山第一剑,就被他一把抓住,连人拉了出去,心头自然猛吃一惊,急忙松手弃剑。谢仁旺适时紫艾剑出手,挥起一道紫光,朝他左腕削去。玄通老道左手夺下沈若琳的长剑,手臂忽然一缩,右手突然暴长,五指如钩,已一把抓住了沈若琳的左肩,把她拖了过去。
谢仁旺大喝一声,紫芒扫起一道光华,直劈过去。哪知剑光未到,玄通老道已失了所在。不,他一下转到了石中玉身边,本已缩短的左手又突然暴长,正好拿住了她的右肩“肩井穴”。这一下当真快速无比,他双手一缩一伸之间,竟然一下就擒住了沈若琳、石中玉两人,谢仁旺手中虽有利器,却投鼠忌器,不觉怔得一怔。
玄通老道呵呵笑道:“小子,你再不放下剑来,老道只要五指微一紧,就可把他们两人活活捏死,你信是不信?”
沈若琳叫道:“谢兄,不用管我们,你快些走。”
石中玉本来还望着谢仁旺出剑来救,听了沈若琳这般说法,也大声道:“弟弟,她说得对,你快走啊。”
“走?”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他也出不了仙女庙大门,只要他转个身,老道就教你们骨断筋酥。”他在说话之时,五指一用力。
沈若琳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她咬紧牙关,哼了一声,叫道:“谢兄,你还不快些走,留下何用?”
石中玉眼中已痛出泪来,尖叫道:“弟弟,快走。”
两女越是催他快走,谢仁旺越是于心不忍,切齿道:“妖道,你快放开他们。”
“放开他们?”玄通老道狞笑道:“只要你放下剑来,老道就可放开他们,不然,老道只要掌力一吐,先要他们尝尝逆血倒行的滋味。”
龙啸天大声道:“你放开他们,让他们走,兄弟就答应你们的条件。”
卓一绝道:“不错,卓某也答应了。”
“放他们三个,哈哈哈哈。”玄通老道道:“二位这话已经迟了,放了他们,何异纵虎归山?喂,小子,你再不弃剑,老道可没有这大的耐心……”他双手五指突然又加了几分力道。石中玉“啊”了一声,双脚几乎软了下去。
沈若琳粉脸涨得由红发紫,额上已经隐隐可见汗光,但她却咬住牙根,连哼设哼一声,一双盈盈秋波,只是望着谢仁旺,似是在催他快走。谢仁旺心念一转,抖手把紫艾剑“当”的一声,掷到地上,说道:“好,在下愿意受缚,你先放开他们。”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你小子还算有义气。”双手手一松,石中玉、沈若琳一个踉跄,跌倒地上,原来他在松手之时,已经用内力把两人震昏过去,然后拍拍双手,朝谢仁旺走了过来,笑道:“老道保证不伤你们分毫,但你小子必须由老道闭住你三处经络,你大概不会反对吧?”
谢仁旺昂然而立,微哂道:“在下既然束手成擒,任由你点几处穴道了。”
玄通老道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少年人,你这脾气,倒是颇合老道胃口,你愿不愿意拜我老道为师?”
谢仁旺道:“在下只答应你受缚,投师之事,在下已有师父,不用谈了。”
“哈哈。”玄通老道大笑道:“你只要拜老道为师,我保你在江湖上出人头地,不过老道看你个性很倔,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再回答我。”
谢仁旺道:“在下绝不考虑。”
“好,好。”玄通老道挥手点了他三处经穴,转身又在石中玉、沈若琳两人身上各击了一掌,两人同时霍然睁开眼来,沈若琳含情脉脉的望了谢仁旺一眼,目中似有幽感怨之色。
石中玉叫道:“弟弟,你怎么不走呢?”
玄通老道笑道:“你弟弟为了你们才甘愿受缚,其实,嘿嘿,老道不妨告诉你们,仙女庙何异龙潭虎穴,就凭他这点能耐,老道袖手不管,谅他也未必能冲得出我这座院子,好了,你们先下去,老道还要和掌中双杰好好谈谈。”说到这里,举手拍了两掌,喝道:“翠丫头,你带他们回去吧。”
门外陆小翠答应了一声,俏生生的走了进来,朝三个招招手道:“喂,你们随我来吧。”
谢仁旺朝两人苦笑道:“兄弟、沈姑娘,咱们走。”三人随着陆小翠身后,走出观主静室,仍由原路回转地室。
跨下石级,陆小翠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埋怨道:“谢公子,我早就叮嘱过你,大师伯脾气不好,要你多忍耐些,你和大师伯动手,那不是鸡蛋碰石头注定非败不可……”
沈若琳冷哼道:“他不过练了金钟罩,刀剑不入,我看不出他比我们高明多少?”
陆小翠也哼道:“我又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你高明,就不会被大师伯擒住了。”
沈若琳冷喝道:“小丫头,你敢小觑我?”
陆小翠气道:“小觑你,哼,要不是看你和谢公子是一道的,我就给你一个嘴巴,看你还敢倔强不?”
沈若琳怒声道:“小丫头,你来打打看?”
陆小翠道:“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谢仁旺连忙劝道:“陆姑娘,你不是说看在下的面子么,那就不用和沈姑娘斗嘴了。”
“我就是看你的面子,才不和她一般见识呢。”陆小翠接着道:“大师伯出手从没活口,方才我真替你耽心,不过我看今天大师伯对你还算不错,可以说已经手下留情了。”
沈若琳看她和谢仁旺有说有笑,不知怎的,心里老大不舒服,忍不住哼了一声。谢仁旺怕她们又吵起来,那吃亏的还不是沈若琳,这就说道:“在下不信玄通老道有你说的这般高法?”
陆小翠道:“唉,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大师伯他……他是出名的魔手天尊……”
沈若琳突然“啊”了一声,吃惊道:“他是魔手天尊周不通。”
陆小翠冷笑道:“你现在知道了?”说话之时,已经行近铁门,陆小翠悄声道:“谢公子,大师伯要收你为徒,你应该考虑考虑才是。”
谢仁旺道:“多谢陆姑娘关照,这件事,在下绝不考虑。”
三人走进地室,陆小翠道:“你真是死心眼,我是为你好。”“砰”然一声,关起了铁门,外面又响起了落锁之声,眼前也顿时一暗。